田裡的稻子染上金黃色,被碩大的稻穗壓低了頭的時候,神社的石牆要被拆除了。
  在石牆的周圍,現在堆土機和穿著作業服的大人們正在進行工程。
  「喂,來這裡一下,有好玩的東西!」
  正在進行作業的一個人說。男人指的方向,是被打掉一半,就像被切開的蛋糕般露出中間壁面的石牆。只有那一部分形成了一個像水井般直立的空泂。

  「這是什麼啊……?簡直就是個大垃圾坑嘛……」
  另一個男人插嘴。就像那個人說的,塞滿了裡面的垃圾足足有大人的身高那麼高。垃圾積蓄、凝固在那裡,彷彿它就是石牆的歷史。
  即使如此,上面的垃圾相較起來還沒怎麼腐爛,因為是塑膠製的零食袋嗎?

  「喂,還有面具跟貝殼陀螺呢!真浪費……」
  不曉得是不是誰不小心掉下去的,或者是為了與童年的自己道別而主動丟下來的,那些玩具都裝在袋子裡。
  更下面的地方有不少腐爛的紙。用毛筆寫的什麼東西、變成黃色的紙等等,被雨水淋得不成原形,沾黏在一起。就像孩子們所丟棄的回憶被塞進裡面,花上變成大人、直到死亡的瀾長時間,被凝縮為一體似的。

  一個男人在裡面發現了奇怪的東西。
  「喂,你們看……」
  那個東西看起來像頭髮。從它的長度推測,就像有個小女孩被丟在洞裡一樣。

  發現的男人戰戰兢兢地拉扯那些頭髮。
  頭髮毫無抵抗地從垃圾中被拉出,底下約兒童大小的半腐爛的臉和身體,也跟著滑落到男人們的面前。

  「哇……!」
  那異樣的形姿讓其中一個男人撥出膽怯的叫聲,當場癱坐下去。另一個男人嘲笑那個男人:
  「喂喂,要是真的也就算了……」

  出現的是一個日本人偶,被丟棄之前應該相當地美麗精緻。雖然在漫長的歲月中腐壞了,卻依然看得出那是個女孩子的人偶。
  秋季裡悠閒的小事件,讓原本應該成為我的棺材的地方,被兩名作業員開朗的笑聲包圍了。



  「喏,幸好你們有照我說的做吧?阿健,你不覺得嗎?」
  望著拆除作業進行,彌生和綠姊姊挾著阿健,並坐在社殿的木頭樓梯上。就像我還活著的時候,三個人一起坐在樹上的祕密基地時的情景。
  遮蔽夏季強烈陽光的樹葉也換上了黃色的衣裳,飄然落下。延伸在三人面前的神社石板路已經被點綴成褐色及黃色的點描風景。

  「是啊。要是沒有聽綠姊姊的話,現在或許已經鬧翻天了。」
  聽到這句話,綠姊姊高興得笑逐顏開。
  「就是啊,不能小看十九歲的情報蒐集能力唷!說起來,要拆掉那個石牆蓋村子的公民館的計劃,很久以前就有了。可是因為那是戰時燒燬的社殿難得留下來的遺蹟,所以才沒有拆掉的。不過今年不是有個小朋友掉下去,事情鬧得很大嗎?所以才突然決定要拆掉的。
  大人真是自私的生物呢。破壞小孩子們遊玩的珍貴場地,又抱怨『現代的小孩子都不去外面玩了』。」
  綠姊姊說著,俯視著一旁的阿健。再過個五、六年,他應該就會長得和自己差不多高了。綠姊姊想著這種事,愛憐地注視著阿健。
  「綠姊姊,妳真的幫了我們大忙。被發現的時候,我還真的不曉得會變得怎麼呢沒想到妳竟然還幫忙我們處理五月。」
  阿健由衷感嘆地說,眼裡充滿了尊敬的神色。
  那那樣的眼神注視,綠姊姊覺得愉快極了。
  「交給我吧!處理祕密的屍體,這種事我習慣了。
  我不會把你交給警察或任何人的,放心吧。」
  綠姊姊的紅唇露出微笑的形狀,溫柔地用手指撫摸阿健的臉頰。塗上紅色指甲油的指甲猥褻地滑過阿健的臉頰。
  接著,她引誘下一句話似地凝視阿健的眼睛。
  「我好尊敬綠姊姊。」
  阿健開朗地說出這句話。
  綠姊姊既感動又高興地摟過他的身子。讓阿健幾乎無法呼吸地,把他的臉按進自己的胸口。
  綠姊姊自己也知道體內的深處熱了起來,然後她思考。
  ──這樣習來,我也能跟我的壞習慣說再見了吧……。



  彌生默默地閉著眼睛,聆聽兩個人的對話。彌生少終究還是沒有說出是她殺了我。只要騙說我是從樹上掉下來死掉的,彌生或許就不會被問罪。但是彌生是因為心虛、害怕,所以連這種跡言也無法告訴父母,因為她擔心是她殺了我的事實可能會因此曝光。
  
秋風吹過神社境內。已經是冬天了嗎?那道風感覺有些寒冷。風捲起秋色的樹葉,撒落坐在樓梯的三個人身上。
  綠姊姊撿起勾在阿健頭髮上的枯葉,溫柔地露出天使般的微笑──一面回想起自己至今為止罪孽深重的種種行為,一面用身體感覺得這個肖似沉睡在自己心底的小惡魔的男孩。
  
  那個洞穴,是以前的工人偷工減料所留下的嗎?戰前上面曾建築著宏偉社殿的石牆,此刻大致已被拆除;如今,一個時代就要過去。
  應該與石牆共同沉眠的各個時代的孩子們的回憶,被秋風包圍著,宛如夏季的虛幻夢物語般地消失了。
  在依然藏著我的拖鞋的木頭樓梯上,坐在社殿裡祭祀的神明面前,三個罪孽深重的人們望著這副情景,微微地微笑著。
  對著他們應該會到來的未來、對著他們已逝的孩提時光……。









  我被綠姊姊搬運,來到這個寒冷的地方。
  這裡是冰淇淋工廠附有冷凍設備的倉庫,我被帶到了似乎不會有任何人過來的倉庫底部。
  事實上,會到這裡來的人,除了綠姊姊之外沒有別人了。
  這裡一整年都是寒冬,沒有季節流逝。有生命的物體若是在這裡待上一天,一定會被凍死吧。
  可是,我一點都不寂寞。
  若問為什麼,因為來到這裡之後,我交了許多新朋友。
  他們全都是男生,長相都和阿健有點相似。然後他們都和我一起玩「竹籠眼」。
  雖然大家都一臉慘白,我還是和他們玩得很高興。
  我,還有被綁架並帶到這裡來的朋友們所唱的「竹籠眼」的歌聲,在工廠的倉庫裡荒涼地、寂寞地迴響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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